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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提示：村落共同体本身既承载着海外华人和故土之联结，也推动着共同体意识的跃升和彰显，使得共同体意识深深锚定于中华民族和中华文化认同之中。
侨乡文化的普遍意义就在于，见证了在人口流动中共同体的张力，脚注了中华文明突出特性的内在动力，诠释了“传统”与“现代”的相容性。
在新的历史条件下重新审视侨乡文化，有利于更好地理解处在工业化和城镇化之中的家乡的意义和价值，有利于在人口常态化流动中建构各种媒介化联结机制，有利于在文明交往互鉴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侨乡作为中外经济文化交流的重要场域，为区域发展贡献着巨大力量;作为海外华人与家国联结的纽带，也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发挥着重要作用。在中国近现代历史进程中，大规模的人口跨国流动导引着华南地区一些传统意义上的村落共同体呈现出新的时代表征：传统与现代、流动和静止、异质和同质、保守和开放、接受和拒斥这些看似二元对立的因素在侨乡呈现出碰撞、融合或坚守的复杂格局;而共同体意识则推动着侨乡在这一复杂格局中理一分殊，确证了自身的文化主体性，生成了具有华南地方特色的侨乡文化。村落共同体本身既承载着海外华人和故土之联结，也推动着共同体意识的跃升和彰显，使得共同体意识深深锚定于中华民族和中华文化认同之中。
侨乡文化中的“家”
家庭是村落共同体的起点，也是侨乡文化的基石。著名社会科学家陈翰笙指出，近代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生产关系导致华南农村贫困和农户生活水平每况愈下。也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大量华南农村地区民众以村落共同体中的熟人关系网络实现了跨国流动，通过参与暂居国的产业分工体系以寻求改变生存境遇，进而换取物质回报并寄款回乡，实现养家糊口是海外华人的原始朴素愿望。依赖华人跨国网络和侨批运行机制，海外华人与侨眷家庭保持着基本的情感、物质等的联结，维系着家庭的相对稳定和基本运转，一如《过番歌》所言：“钱银知寄人知返，勿忘父母与妻房。”侨汇除主要用于侨眷补贴家用外，还会用于祭祖、民俗节庆等方面的开支;多余的汇款也会用于买房置地、偿还债务、子女教育等。一定时期内，华侨汇款甚至一度占到一些侨眷家庭收入的八成以上，而这些汇款成为这些农村家庭避免走向破产的重要依赖。除侨汇支持外，海外华人还会把异国服饰、日用品、西医西药、西方运动和西式建筑元素等引入侨乡，影响并改变着侨眷家庭的生活条件和传统习惯。
家庭观念是侨乡文化的基底，良好的家风家教既是侨乡文化的鲜明底色，也是侨乡持续发展的重要动力。家庭成员之间基于血缘或姻缘紧密相连，共同承担家庭责任，构成了村落共同体的基石，维持着海外华人和侨眷家庭千丝万缕的关联。
侨乡文化中的“乡”
地缘性场域是村落共同体的支撑，凝聚起侨乡文化的基本空间。侨乡是集经济活动、社会治理、亲眷邻里、地域文化和自然风光等为一体的空间，是“家”安放的母体。家乡生产生活的日常共同涵育了海外华人的根脉，而侨乡的地缘关系则是海外华人在跨国流动链条中寻求社会支持的重要依托。进一步而言，村落共同体在海外华人身上的投映是多维的，共同体的系统性和整体性决定了海外华人的身份属性，由此滋养的身份认同是维系海外华人故土联结的原点和根基。自然地，海外华人和故土的联结也是多维的，方言文字、宗族邻里、产业民生、民俗活动、饮食偏好甚至自然景观，都可以唤起植根于海外华人内心深处的乡愁意趣。近代以来，远离家乡的海外华人仍视自己为家乡有机一员，和家乡保持着人员、信息和资金的跨国流动，他们通过架桥铺路、捐资助学、投资设厂、治匪护乡等多种方式参与家乡事务，“乐于经营或建设祖国的乡村与市镇”。也正是在海外华人和侨乡民众的共同努力下，侨乡的风貌发生了巨大变化，成为区域发展的重要引擎。
故土乡愁观念是侨乡文化的柱石，侨乡的有形景观和痕迹书写着海外华人对家乡的惦念和反哺，映照着侨乡民众与离散抗争、与脱域抗争、与落后抗争的内在动力，呈现着侨乡民众共同体意识所表现出的社会韧性和张力。
侨乡文化中的“国”
家国情怀推动着传统村落共同体向中华民族共同体跃升，构成了侨乡文化的内核。辛亥革命和抗日战争深刻影响了海外华人，促使其树立起国家和民族观念，使共同体意识超越乡土，着眼于国家和民族存亡与发展。血缘地缘关系、故土乡愁观念和历史文化等纽带成为海外华人支持国家和民族事业的重要因素。抗战时期，海外华人通过捐款捐物、回国参战、组织抗日团体、投资建设和抗日宣传等多种形式为抗日战争提供巨大支持。据当时统计，华侨捐款总计超过13亿元，侨汇达到95亿元以上，占到当时中国军费的43%，亦有海外华人将钱款通过侨乡汇寄到了武汉的八路军办事处。从故土乡愁观念到家国情怀，海外华人不再将个体单纯置于村落共同体中的一员，还将个体置于中华民族的一分子，国家、民族意识空前的明晰和真切——这种情怀已超越了故土亲眷的范畴，从更大视野上看待个体和群体的关系、看待民族和国家的发展。新中国成立后，海外侨胞的家国认同得以延续和发展，在爱国统一战线推动下，海外华人为新中国的现代化事业、改革开放事业和共建“一带一路”等作出了巨大贡献。
家国情怀是侨乡文化的集中表达，侨乡的共同体意识从村落走向中华民族和中华文化认同的过程，即是侨乡超越地域乡土的过程。不论从历史上，还是现实中，以侨乡为纽带联结着的海外华人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发挥着独特作用。
超越乡土的侨乡文化价值
习近平总书记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指出：“中华文化认同超越地域乡土、血缘世系、宗教信仰等，把内部差异极大的广土巨族整合成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侨乡文化的生成源自村落共同体，而侨乡文化的生命力则源自于超越乡土。侨乡文化根植于华南地区，但其意义和价值并不限于此，侨乡文化是中华文化认同超越地域乡土的生动注脚。这一文化的实质是源于村落共同体的韧性和智慧生成的联结机制，这种联结机制既强化了乡土社会某些属性或特点，又以基层民众可以理解和接受的方式改变着乡土社会;也正是因为这一机制的作用，使得侨乡在现代化启程后没有因人口流出导致的空心化而丧失走向现代化的可能，没有因面对异质文化、欧风美雨袭来时而迷失文化主体性，反而使侨乡成为涵养优秀传统文化和塑造中华文化认同的母体，使侨乡成为中国乡土社会“睁眼看世界”的一次能动性尝试。侨乡文化的普遍意义就在于，见证了在人口流动中共同体的张力，脚注了中华文明突出特性的内在动力，诠释了“传统”与“现代”的相容性。
侨乡之形在于回馈乡里、建设家乡的游子之心;侨乡之感在于爱国爱乡爱自己的家人的华侨精神;侨乡之效在于中华文化认同形成的大团结大联合。在新的历史条件下重新审视侨乡文化，有利于更好地理解处在工业化和城镇化之中的家乡的意义和价值，有利于在人口常态化流动中建构各种媒介化联结机制，有利于在文明交往互鉴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以中华文化认同的视野铸牢海外华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需要探索侨乡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激发侨乡文化作为地区高质量发展的内生动力，以期为推进中国式现代化作出新的贡献。
(作者单位：暨南大学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基地、国际关系学院/华侨华人研究院)
[本文系暨南大学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基地2025年度揭榜挂帅课题(JDGTT202502)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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